认识吴树青老师,还是在我南开大学读硕士的时候。一次,南开大学经济系的朱光华老师的博士论文答辩,邀请了吴树青老师作为答辩老师,我有幸去聆听此次博士论文答辩。在答辩教室,一位身着浅白色西装,满头银丝焕发活力,面庞温和而又透着坚毅的先生正坐答辩主席的位子,让我油然而生一种崇敬而又想亲近的心意。再看桌牌,上面写着吴树青教授。那一刻,我就立下心愿,一定要考取北京大学,攻读吴树青老师的博士学位。因为羞涩,当时我也就没有上前拜请并自我介绍给吴老师。不过,这份心愿,却深印在我的内心。为此,在来年我报考北京大学博士的时候,我写了一封“陈情表”寄给了吴树青老师,我也请南开大学经济学领域著名经济学家魏勋先生和谷树堂先生给吴树青老师写了推荐函。吴树青教授给我的回复是,请专心认真准备考试,北大的博士生录取是公正平等的。
上天眷恋,我有幸于1999年9月考入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并幸运攻读吴树青老师的博士。至今犹记,1999年的中秋节,吴老师约我们一届的博士一块去家里。师母邓老师特别关照我们,看到我们在吴老师面前怯生生的样子,就笑着说,有什么事,就给你们吴老师说。一句话,让聚合的氛围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吴老师是政治经济学专业,他给我们的博士书目清单着实让我大为惊讶,里面有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等等一些西方非马克思主义的大思想家大学者,书目囊括哲学、伦理学、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法学等。这些书目我都买了,也都基本阅读了,大为获益。兹后的日子,我算是最常去导师吴老师家的了。而且读了书目里的书,常常和吴老师交流一些我的思考。回想起来,读博期间,好多次和吴老师的讨论,观点的争鸣,他都能够宽容,支持我的思考,但坚持自己观点。“温润如玉,宽恕爱人”,这便是吴树青老师给我的印象。
最让我敬意而仰止吴树青老师的,是我的博士论文选题与答辩。我的论文选题是《社会秩序的经济分析》,客观讲,是非常宏达且繁艰的,挑战巨大。因为在我博士论文开题的时候,的确思路还不很清晰,而且论文指导组的老师提出了所存在的严重问题,指出了我的选题写作的难度,“让他去做?吧,”吴树青导师的这一句话给了我“通行证”,给了我信任和勇力,当然也给了我无形的压力。“大胆的探索,即便失败,也是给后来的人避免可能的失败的教训和借鉴,这本身就是一种贡献,一份收获”,这是吴树青老师在我的博士论文开题后给我的一个忠告。这个忠告是一份弥久愈珍的礼物,它给了我信心和支撑,它给了我信任和勇力,它使我战胜了论文写作过程中的困惑、茫然与无助。没有我的尊敬的导师吴树青老师的信任与支持,我的博士论文的顺利完成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
“你的论文的观点我不同意,但是,你的论文,我通过。因为,这里是北大。”这是震我“石破惊天”的一句话。我的论文是沿着哈耶克思想路径的,论文写完了,周围的同学都担心我的论文能否通过,博士学位能否获得。我抱着宁愿学位失却,也要坚持论文的研究的勇力。虽然,毕竟我还是惶恐担忧的。记得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上午10点钟,宿舍的电话铃响了。我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吴老师的声音。“惠双民,你的博士论文我看过了,你的论文观点我不同意”,我大脑轰的一下,什么也听不见了。世界顿时失却。“惠双民,你在听吗?”好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吴老师的声音,我才清醒了过来。“吴老师,我在听。”我的声音,我自己几乎都听不见。“但是,你的论文,我通过。因为,这里是北大。祝贺你。”我脑子又一次空白,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吴老师的电话,怎么挂了吴老师的电话的。我泪流满面,不知是哭还是如何是好。我的心中响起了一句话,“吴老师,我爱您!”
在我论文成书出版之际,我请吴老师写序,吴老师欣然答应。其中有两段话,给我影响很深,我愿原文转载于此。
“在与我商讨博士论文选题的时候,他选择了社会秩序这一极具基础性和挑战性的题目,其理论创造的勇气难能可贵。2003年正值“非典”肆虐之时,他的博士论文经过两年艰辛的写作,终于提交答辩委员会。答辩委员会对这一颇具争议性的理论问题虽有商榷意见,但对于惠双民博士在论文中所提出的独到见解和理论创新的精神,均给以一致的肯定、鼓励与赞赏。”
“理论创新是无止境的。如何对马克思的社会秩序观与自发社会秩序观相比较,如何以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视角对自发社会秩序理论进行批判性的反思,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理论课题,需要作者在以后的科学研究中加以深化和开拓。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作为一门科学,当然应该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与时俱进,如此才能获得更旺盛的生命力和活力。”
吴树青老师对我的学术和人生的指导关心从我在北大读书到走上工作岗位,也将持续我的一生。吴老师去了,他永远在我心里,在我的学术和人生追求中,在我的品格和信念中。
作者:惠双民,北京大学经济学院2003届博士研究生,现为中央党校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