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26日，北大经济史学名家系列讲座第201讲“关于传统中国市场特征的初步思考”在经济学院302会议室举行。讲座由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史学系、北京大学社会经济史研究所和北京大学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中心联合主办。中山大学历史学系黄国信教授担任主讲人，北京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院吴文研究员、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史学系主任周建波教授、商务部研究院彭波研究员担任与谈人，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史学系陈皓博士担任主持人。
黄国信教授演讲中
首先，黄国信教授以中国传统市场的两个面向作为理解我国市场定义的切入口。吴敏树记载了咸同时期农村的粮食借贷关系，农民为了规避春夏之交青黄不接的高昂谷价，向地主借谷物并在秋收时偿还，由此实现两利，其中呈现出强烈的理性经济色彩。桑弘羊等人为了财政收入，利用国家手段调整市场关系，抑制富商大贾，采取了商业国营的均输平准政策。黄国信教授指出，这两段史料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市场面相，并在《史记》和《汉书》中得到明确反映。《史记》强调自然资源禀赋的差异和市场的自发性，不同地域的物产差异是交换的自然条件，而人的逐利欲望则是这种交换的动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这种观点的形象表达；而《汉书》则提出了一套完全不同的市场观念，认为市场是国家治理的问题，是政治问题、社会问题，“食足货通”而“教化成”，实现这一点的基础则是统治者的德行，“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对百姓的教化、对个人职业和土地分配的调整，以及对市场活动的干预与引导，都是实现统治的手段与工具，市场只是其中的工具之一。
黄国信教授认为，今人对市场的研究，也存在着与上述两个面相相对应的两种代表性观点。彭凯翔教授在制度经济学的引导之下，深刻地指出传统市场很大程度上是民间自组织建立起包含产权界定、度量评价等市场制度的结果，它的形成受到传统礼法体系和习俗约束的影响，但最终仍是以个人利益为导向的行为。刘志伟教授则提出了基于本土经验的政治经济学食货理论，认为中国古代以《食货志》为代表的文献建立了一套以治国安民为目标的经济思想体系，这套体系有着独特“自然”财富观，并在这种财富观引导之下，形成了自然资源控制系统，进而通过征调和市场两种手段，来完成财富的获取、占有、分配。在这一体系之下，政府通过财政手段来促进地区间物质的流通交换。
随后，黄国信教授就两种观点的差异与分歧进行分析解释。他首先辨析市场、传统市场、市场经济这三个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概念。他结合莫斯、波兰尼、布罗代尔等偏重人类学、社会学视角的研究者和斯密、马克思等偏重经济学视角的研究者的观点理论，列举了市场的多种意义，指出市场既可以是最具体的交易地点，也可以是抽象的某类商品的交易体系、人类交换行为的一种类型、人类交易的一种规则，以及最为抽象的一种所谓建构在市场交易规则基础上的市场经济体系。辨析概念的要义在于从史实出发，不让某一种概念先入为主，遮蔽我们对史料的认识。就实际材料而言，他重点分析了能够取得实际数据的清代商品市场的情况。经过分析发现，政府对铜矿等的投资行为扩大了市场规模，但根据相关统计数据，大部分商品流通的主要动力并不是政府财政驱动的结果，即便统计了民众为了纳课而投入市场的物资流通额，以及政府将所取得的税收全部投入市场采购物资，综合来看，政府财政对鸦片战争前中国市场流通市值的贡献度不会超过20%，即便再加上民众在赋役问题上的交换行为，这一贡献度也不大可能达到30%。黄国信教授征引了吴承明、李伯重、龙登高、施坚雅等研究者关于中国传统市场的研究结论，指出中国传统市场极为发达，乡镇市场星罗棋布，在布罗代尔看来，有相当丰富的“毛细血管”，它使得不同区域的生产过程得以不断重复并有一定的稳定性，民众会根据市场中的经济利益来调整自身行为。同时，他指出，明代盐法实施中的政府-市场互动也暴露出中国传统市场的一些缺点，即政府究竟是管理者还是市场主体，追求公平、道德与追求报效、财利之间的界限相当模糊，这种模糊性在一定程度上鼓励了底层民间市场的发展，但也阻碍了市场交换中顶层结构的发展。
最后，黄国信教授在总结发言中提出中国在清代就已经存在一个初级的市场经济体系，这个体系的底层是大多数民众参与的市场，在这个市场中，个人的利益与市场紧密相关，土地和金融市场的发展格外突出。但是，正如刘志伟教授所指出，这个“毛细自管”非常丰富且规模庞大的市场，其“动脉和静脉”则应该是政府推动的食货体系，即政府财政促成了市场的一体化。同时也要注意到，政府对于社会身份等级的调控、社会长期对分配公平的追求、乡村熟人社会的情感联系等都型构了中国传统市场的特征。
讲座现场
讲座结束后，与谈人进行了点评。吴文研究员肯定了黄国信教授对于中国传统市场这一话题的关注和梳理，研究市场形成与发展两种逻辑的交织具有高度的现实意义。同时，他指出市场经济的发展差异和思想差异不只是一个中外横向对比的问题，还时间维度的纵向对比，西方社会早期主流观点受基督教影响，同样对市场持有谨慎态度（和中国古代类似），中世纪的市场也不同于近代的情况。
周建波教授结合中国现代经济的发展历程和个人经历，阐述了西方经济学理论对于市场解释的有效性，并指出市场对于经济运行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他认为需要更多挖掘中国传统经济的思想资源，不应过度贬低中国过去的经济体系与经济成就。
彭波研究员总结了现代西方经济学对市场经济的认识，特别是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观点对于论证市场经济合理性的意义。同时，他表示研究的出发点、头脑中的工具和意识形态将对研究结论产生重要影响，对中国传统市场的研究同样如此。最后，彭波研究员提出了“非市场的市场经济”和“非自发的自发”两个总结，以说明中国传统市场经济发展的独特性。
供稿单位：经济史学系
供稿人：谢文瀚
美编：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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